黃綺珊:逆生長的,不只是容顏

2023年,對黃綺珊來說,是不同尋常的一年:“綺望三十”巡演走進更多的城市;登上春晚圓了40年的夢;容顏逆生長“黃媽”變“黃姐”成爲全網焦點。

近日黃綺珊接受了北京青年報記者的專訪。曾經的她,感情受挫,事業停滯,但是她卻能“越挫越勇”,因爲只有知道了漩渦有多黑暗,才能明白光有多亮。

在知天命的年紀,過往的種種苦難、不堪,如今在她眼裏都已成爲“化了妝的祝福”。童年的不圓滿、年輕時受的傷,她用了半生去療愈,今天的她,依然相信童話、願意追尋簡單直接的愛,即便曾經遍體鱗傷,因爲“受傷是爲了讓自己更好。”也許在某一瞬間她也曾抗拒皺紋、害怕變老,但是她更明白,即使老到牙齒都掉光,但是內心豐富,依然可以閃閃發光。

追夢:3歲有了歌手夢 17歲被挖到歌隊

黃綺珊1968年出生於重慶,生來就有一副好嗓子。她的音樂啓蒙應該說來自外公,因爲父母離異,黃綺珊很小的時候就跟外公生活在一起,外公熱愛京劇,是一位票友,黃綺珊的記憶中,外公隨時隨地都會唱上一段京劇。《沙家浜》《紅燈記》……小黃綺珊聽一遍就會唱。她最終走上音樂的道路,很大程度上是受外公的影響。

後來聽到鄧麗君的歌聲,黃綺珊希望未來有一天自己的歌聲也能傳到更遠的地方,也有人像她喜歡鄧麗君的歌聲一樣喜歡自己。

17歲那年,黃綺珊先考進了重慶華樺舞蹈團,只因歌隊不招人,所以先考舞蹈團,“因爲我用這個方式想去接近歌隊,就是這麼一個心思,當時不曉得哪來的信心。”

舞蹈團只招一位女生,黃綺珊成爲了那名幸運兒。一天,舞蹈團歌隊隊長肖健虎抱着吉他在團門口唱歌,黃綺珊見狀搬個板凳坐到了旁邊。肖健虎看着這個舞蹈隊新來的小姑娘,就問:“你還會唱歌?”黃綺珊就大大方方的唱起了蘇芮的《明天還是要繼續》,肖健虎聽完後,驚訝於這位舞隊的姑娘竟然有這麼好的嗓音條件,當即決定把她“挖”到歌隊來,黃綺珊迎來了她人生第一個命運轉折點,從此開始了職業歌手的生涯,“我覺得任何事情發生都不是偶然的,它一定是必然的,就比如我決心要唱歌這件事。”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廣州作爲中國流行音樂的發源地,掀起了中國唱片業的鼎盛時期,成就了最早的一批流行歌手,黃綺珊也慕名前去,她的嗓音辨識度高,演唱情感豐富,很快得到觀衆的喜愛,那時的樂壇流行“北那英,南綺珊”的說法,足見當時的黃綺珊在樂壇的影響力。但她清楚的明白,這只是外界給予自己的一聲讚美而已,距離自己認爲的成功尚有距離,“當時對成功的定義是讓全世界人都聽到我的歌聲,但還在烹調的過程當中,菜還端不上來。”

漩渦:爲愛遠嫁 躲在音樂背後

1991年,黃綺珊結識了臺灣音樂人涂惠源,張惠妹的《聽海》《剪愛》就是涂惠源創作的。兩個熱愛音樂的人有着共同的話題和興趣愛好,逐漸走到了一起,黃綺珊爲了愛情和家庭,擱置了音樂事業,做起了家庭主婦。

婚後的黃綺珊的音樂事業幾乎停滯,而涂惠源在樂壇越發地風生水起。黃綺珊也不斷地問自己: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選擇做家庭主婦是源於我當時碰到了愛情。就是太貪婪,你知道嗎?你又想要家庭,又想要事業,但實際上我那個時候還不懂什麼叫家庭,說白了,是因爲對方是一個出色的音樂人,也許我嫁給他,他會幫助我、成全我一些什麼事情。實際上是你的自私和貪心帶來的,所以結果不怎麼理想也是正常的。”

這些也是後來才悟出的,當時身處迷局的黃綺珊不明所以,失望、迷茫、不甘、落寞,很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令她和涂惠源之間逐漸有了矛盾和隔閡。1994年,黃綺珊與涂惠源合作,推出了一張名爲《躲在音樂背後的人》的專輯,黃綺珊真的成了“躲在音樂背後的人”,這張專輯反響平平,兩人的婚姻也以失敗收場。

“總是期望着,期盼着會不一樣,但實際上越這麼想,越會落空。但是放下,什麼都不要去期盼,把每一天的日子過好,把今天過好,把即將到來的明天過得滿滿的,你就贏了,還要什麼期望?”

離婚後,帶着滿身滿心的傷,黃綺珊回到了大陸。此時的樂壇新人輩出,早已沒有了她的一席之地。事業和生活都陷入低谷,黃綺珊只能靠一些零散的演出勉強度日,還曾去過網球場打工。她形容那段時間自己就像大灰狼那樣轉來轉去,想要尋找出路,“其實我倒是覺得在一個漩渦裏懸着是好的,你不知道漩渦有多黑暗,你永遠不知道光有多亮。”

黃綺珊說,走出這個漩渦,她用了十年的時間,現在回頭再看那段日子,“我可能只把日子過得明白很多、知道很多、瞭解很多,所以我把那段經歷稱爲是‘化了妝的祝福’。”

奇蹟:異國求學享受簡單 上綜藝迎來春天

在網球場打工的那段時間,她也喜歡上了打網球,每天練到大汗淋漓,負面情緒隨着汗水流走,在打球的過程中,黃綺珊學會了“不服輸”,賽場如此,人生如是,逆風照樣可以翻盤。從那段失敗的婚姻中,黃綺珊也懂得了,女人還是應該多讀書、多學習。2009年,黃綺珊開始了新加坡留學的日子,雖然簡單清苦,但卻充實幸福。“小時候是個不愛讀書的孩子,動不動就翹課,我也沒有想到在接近45歲的時候還可以去讀書,這件事對我來講真的是奇蹟。”

異國求學的日子,黃綺珊跟其他三戶人家合租一套房子,自己一個小房間,放着一張一米寬的單人牀,一個落地風扇,一個麻將桌——是房東借給她用來寫作業的,每天的生活兩點一線,簡單自在,放學回來自己買菜做飯,寫完作業大概是晚上七點,可以下樓跑步。“我認爲那是豐富的幾年,真的很美好。現在很想再回去讀書。”

2013年,還在求學的她收到《我是歌手》節目組的邀約。在這個舞臺,黃綺珊憑藉一首《離不開你》,驚豔全場,這一年,黃綺珊45歲。有人說,黃綺珊通過這個舞臺迎來了事業的第二春,但黃綺珊說,在那之前,她從沒見到過春天。

在見到這個春天之前,黃綺珊只想把書讀好,其他的先不考慮,導演的誠心邀請,只讓她轉念一想:就當利用寒假打個工好了,“我說我只參加兩期,他們說這是淘汰制,我說你就把我淘汰了。我當時的想法是,人家盛情邀請,不能夠再婉拒,就得想一個折中的辦法,利用寒假唱兩期,打個工有點收入,可以交學費交房租。”

不成想,無心插柳的一個決定,竟成就了自己的高光時刻。

重回熟悉的舞臺,聽到掌聲響起來,塵封多時、三歲時許下的心願,在這一刻似乎又被點燃。但黃綺珊早已放下執念,放下了曾經苦苦追逐的夢想。

“很感恩的就是我站在那個舞臺上,我才明白這10年我經歷了什麼,我這10年跟天吵架,既然你給了我這樣的天賦,爲什麼又不管我。結果它沒有不管我,只是沒有在我認爲的時間,而是它認爲的時間。其實很多感慨,全是感謝、感恩。”

療愈:婚姻再次失敗 缺愛所以抓愛

經歷過失敗的婚姻,黃綺珊並沒有對愛情失去信心,迎來事業的春天的同時,也再度遇到了愛情,但遺憾的是,這段婚姻只維持了3年。期間,黃綺珊遭遇了家暴,身體上的傷直到去年才癒合,但心理的創傷,卻不曉得能不能在後半生的時光裏痊癒。

“有些東西你想怎麼過去?一刀下去傷好了,還會有疤,你只是不去撕開它而已,一撕開還是疼的,但是治癒它最好的辦法就是,笑一笑,無視它,祝福對方。因爲他做這些事,也許是當時不明白,我祝福他,希望他能夠生活得好,能夠反省,我自己也會好起來,因爲躲永遠解決不了問題。”

其實黃綺珊自己明白,那些年的痛苦經歷,尋愛、結婚、離婚再結再離甚至反覆遭遇家暴,與原生家庭帶來的影響分不開。

“我從小几乎沒有感受過父母的愛,父母結婚很早,媽媽19歲生的我,她自己都是孩子,懂得什麼是愛?我甚至想不起來小時候爸爸有沒有打過我、抱過我?缺愛的孩子,長大以後肯定是要去抓愛,可是什麼是真正的愛?因爲每個人都是破碎的,不可能給你你想要的真正的愛。”

到今天,黃綺珊仍然相信愛情,不抗拒婚姻,“我依然像年輕時一樣,追着乾淨、簡單、直接的愛,不能說因爲你被傷害了,就要去扭曲你最初的想法。你接受着生活對你的訓練,即使遍體鱗傷,也不應該改變自己的價值觀。不然的話,這幾十年你受的所有傷都白受了。對,受傷是爲了讓自己更好。”

感恩:春晚情結40年 一朝圓夢未曾欣喜若狂

兔年春晚,黃綺珊與希林娜依·高合唱的一首《是媽媽是女兒》,令人驚豔的程度,不亞於十年前她在《我是歌手》的舞臺上。

黃綺珊對於春晚的情結萌生於40年前。1983年第一屆春晚,李谷一一連唱了6首歌,包括那首被視爲“靡靡之音”的歌曲《鄉戀》,給黃綺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實每一個人對於春晚估計都會留下一些或多或少很難忘的瞬間。李老師唱的接近於流行的這種唱法對當時我們這些小朋友來講,本身就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所以那時候對春晚舞臺的渴望就開始萌芽了,我在想不曉得哪一天我是不是也能上春晚。”

對春晚的期待和等待,在入行之後尤其更甚,後來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她對上春晚這件事再無執念,“因爲有些東西你想要他不一定要給你。其實我已經不再想這件事了,在今年上春晚前,我幾乎是充滿着期待,但與此同時我也是平常心。”

接到2023年春晚的邀請時,並沒有曾經想象中那樣當迎來這一天的那刻會欣喜若狂,感慨等了整整四十年的同時,更多是感恩、感動,“我已經到這個年齡了,看到一些遲到的禮物,似乎不會像年輕時像小朋友那樣的欣喜若狂,當然有些東西化成了一種感動和感謝,覺得來之不易,會思考應該用一個什麼態度去把這麼重要的工作完成,而不是說沉浸在那種過度的喜悅裏面。”

知天命:現在唱的是祝福 內心豐富無懼時光流逝

對黃綺珊來說,如今站在舞臺上,與十年甚至二十年前的感覺完全不同,如果說過去在臺上唱的是愛恨情仇,那麼現在唱的只有祝福。

“一個人可以透過他的過往去祝福別人,這纔是一個良性循環。如果受了傷讓你一蹶不起,而不曉得這個傷害是一個化了妝的祝福的話,我覺得大概你就會一直痛苦的活下去。”

在參加《我是歌手》時,杜海濤作爲節目中黃綺珊的經紀人,爲了表達親切感,他稱呼黃綺珊爲“黃媽”,從此歌迷也都這樣稱呼黃綺珊了。今年的綜藝中,黃綺珊外形有了很大的變化,變得青春靚麗,優雅自信,與10年前《我是歌手》舞臺上的她判若兩人。很多網友驚歎:“黃媽”變“黃姐”。她在微博回應:“喊媽喊姐,你們說了算。”

而這種變化,大抵是源自內心變得平靜、從容,和這十年來不間斷的運動、健身。她說:一個熱愛歌唱的人,永遠不可能爲了歌唱改變自己的五官。

已過天命之年的黃綺珊,從不諱言自己是1968年生人,當然她也坦言對於變老這件事其實是有些害怕的,但是怕又能怎樣,這是必然要發生的事情,只有坦然接受和麪對,“重點是你怎麼在變老的這件事情上,能開心喜樂的去接受,怎麼讓它變得像咖啡一樣香濃、像酒一樣醇厚。我想每個人都害怕自己變老,重點是不要讓皺紋成爲你的焦慮,內裏空空蕩蕩纔是你該焦慮的。別人喜歡你願意接近你是因爲你內心豐富、你在發光,而不是因爲你臉上有幾條皺紋而不想跟你接近。”

黃綺珊說,她還沒有想過退休這件事,“我已經答應大家我唱到死的那一天。”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壽鵬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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