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近幾年異軍突起的作者型青年導演,魏書鈞的起點很高:短片《延邊少年》獲得戛納國際電影節短片主競賽單元特別榮譽獎,長片首作《野馬分鬃》入圍戛納新長片導演作品,第二部《永安鎮故事集》入圍導演雙週單元,今年的新片《河邊的錯誤》則入圍一種關注單元……年紀輕輕就完成戛納“四年跳”,着實令同行豔羨。他的《永安鎮故事集》目前正在上映中,這個“關於電影”的電影拍得鬆弛自然,處處閃爍着才華與巧思。
片中,一個劇組來到拍攝地,給這個原本寧靜的小鎮帶來一絲波瀾,然而波瀾過後,一切又重歸寧靜。影片分爲三個章節——“獨自等待”“看上去很美”“冥王星時刻”,這三個章節標題來自三部華語電影佳作的片名,與三個故事內容也有一定關聯。三個章節分別講述小鎮老闆娘逃離平淡生活的失敗、女明星迴家鄉重溫舊情卻遭遇尷尬、編劇和導演因爲劇本陷入分歧。雖然故事相對獨立,但在結構和人物進退場上有着精心設計:老闆娘臨時爲演員試妝,自然鋪墊出女明星,引出第二個故事,女明星糟心的懷舊之行結束後,迴歸劇組拍攝,正好帶來導演和編劇的矛盾。三個章節的視角過渡自然,最後統一於開機儀式那場戲。
真實自然,是觀衆看到《永安鎮故事集》的第一感受。導演彷彿把攝影機架到了生活中,不加矯飾地拍出了生活最本真的狀態。影片故事發生地永安鎮,就是當下五六線縣城的縮影。這裏的生活雖然安逸寧靜,卻又遲緩、一成不變,困住了很多不安分的靈魂。比如片中的飯館老闆娘,長相不錯的她在劇組入駐後心思開始活泛起來,希望電影的拍攝能夠給自己死水一樣的生活帶來突破和改變,她精心打扮,與劇組成員套近乎,卻依舊被困在哺乳期母親的身份和廚房竈臺間。片中幾次出現她的漲奶痛,那麼真實,卻又那麼殘酷,道出了一個令人痛苦的真相:改變生活聽起來熱血沸騰,但日常慣性和現實束縛的力量卻往往大得難以抗衡。
雖然影片內核是嚴肅的,但整體風格和基調卻走幽默路線,信手拈來的臺詞既真實,又犀利無比,諷刺效果一流,就連影片的宣傳語,也喊出了“好笑得不像文藝片”的旗號。這一點,尤其在涉及關於拍電影、劇組、電影從業者的內容上體現得更加突出。作爲從業者,魏書鈞顯然對行業生態有着自己細膩入微的觀察和一針見血的態度,他對從業者的批判幾乎屬於“無差別攻擊”:自戀的導演、不願改劇本的編劇、看似平易近人實則高高在上的明星、藉機“撩妹”的紀錄片導演……“都是爲了華語電影”“永安鎮最後的夜晚”“你長得像金敏喜”等抖機靈的金句臺詞一出,更是足以讓資深影迷笑得拍大腿。如此輕盈、有喜感地表達觀點和解構電影創作,在目前的國產電影中,魏書鈞擁有獨一份的才華。
因此,就算《永安鎮故事集》在內核表達上並沒有太多深刻的見地,衝着渾然天成的真實質感和獨特的幽默風格,我們也值得期待魏書鈞的下一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