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假日熙攘的人流中，走過長長的階梯，推開厚重的大門，天壇公園神樂署裏，古老的歷史凝固在雕樑畫棟間，甚至縈繞在觀衆的每一次呼吸裏。鐘磬環繞的舞臺上，一陣寒風“吹過”，古琴聲低沉而蕭瑟地撥響，著名歌唱家龔琳娜屏息閉目，“笳一會兮琴一拍，心憤怨兮無人知”，唱起蔡文姬蒼涼勇毅的一生。

10月4日下午，身處這方意蘊獨特的天地，龔琳娜與古琴演奏家林晨、笛簫演奏家王華等多位好友共同帶來了《胡笳十八拍》的全本首演。漢代流傳至今的故事、明代沿襲下來的樂譜走出了一般定義上的劇場大門，與古老的建築共鳴新生。

天壇神樂建於明永樂十八年（1420年），原名神樂觀，隸屬禮部太常寺，是祭祀樂“中和韶樂”的教學管理機構，也是中國現存最古老、最具代表性的皇家音樂機構之一，龔琳娜很盼望在這裏爲觀衆分享“琴歌”這種文人音樂的重要表達方式。《胡笳十八拍》是我國曆史上最長的琴歌，相傳爲東漢蔡文姬所作，明代中晚期出現的《綠猗新聲》（1597年）與《琴適》（1611年）均載有琴歌版本。龔琳娜所唱的《胡笳十八拍》由林晨打譜，18段音樂曲調簡潔而富情感，雖似重複而又有變化，在變與不變之間訴說着蔡文姬亂世流離的悲苦、重返故土的欣喜以及辭別骨肉的傷痛。

“那麼古老的歌，又沒有什麼錄音能借鑑，到底該怎麼唱？”龔琳娜關於演唱琴歌的計劃開始很早，但這種看似簡單的形式，起步卻很難。2008年，在德國的深山裏，龔琳娜邀請林晨、王華一起探索人聲與古琴的配合。“對我來說，最大的難點在於我們在音樂學院學唱歌都是很大聲的，但古琴的聲音很小、很低，我不敢出聲了。”龔琳娜說。她觀察、跟隨着林晨按弦的手“韻”去找自己歌唱的“腔”，“好長時間都緩不過來。”每天，他們三人一起喝茶散步，磨合尋覓，然後在一座鄉間教堂嘗試錄製了專輯《絃歌清韻》，從宋代的《黃鶯吟》一直唱到清代的《花鼓》。這些年來，許多人向龔琳娜說起對《絃歌清韻》的喜愛，她明白，是時候沉澱經驗再做一些新作品了，於是，一直被她惦念的《胡笳十八拍》浮上心頭。

龔琳娜再次邀請了林晨。去年，她們一起住在蒼山腳下，那半個月中，每天風吹雨落，在雨聲裏，林晨撫琴，與龔琳娜一句句琢磨《胡笳十八拍》的唱詞。年齡磨礪了龔琳娜的嗓音，也滋長出她與蔡文姬跨越千年的惺惺相惜，同爲女性，同爲母親，龔琳娜把《胡笳十八拍》看作一部“中國女性的史詩”。“我和林晨有時候會停下來哭。”流落他鄉的孤苦，夾在孩子、故國之間的兩難與悲慟，唱完全本，龔琳娜幾乎每次都泣不成聲。在傳統琴歌的基礎上，她邀請多位演奏家，在這版《胡笳十八拍》中加入笙、笛、簫、壎與打擊樂，進一步增強了琴歌的表現力與可聽性。

幸運的是，龔琳娜在天壇神樂署的演唱並非“絕響”，不久前，專輯《敘事琴歌：胡笳十八拍》已由國家大劇院音樂廠牌NCPA Classics製作發行。而以《胡笳十八拍》爲起點，第25/26屆北京國際音樂節與北京市公園管理中心特別合作的“樂動名園”系列演出正式拉開序幕，10月5日和6日，3對音樂家夫婦搭檔的室內樂組合以及著名歌唱家莫華倫將繼續登臺，在音樂與建築、歷史與現代的輝映中展現藝術爲城市生活帶來的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