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學者談對華認知的歷史經緯與現實意義:研究中國已不再是選擇,而是需要

【環球時報綜合報道】編者的話:中國悠久的文明與獨特的發展道路一直吸引着世界的目光。對中國的研究與認知在不同歷史階段、不同地區展現出豐富多元的視角。在“對華認知觀察”深度認知系列報道的第三篇中,阿爾及利亞學者、阿爾及利亞-中國友好協會主席伊斯梅爾·德貝什,英國知名學者、清華大學當代國際關係研究院訪問教授馬丁·雅克,歐洲著名漢學家、德國哥廷根大學東亞文學與文化榮休教授施寒微(Helwig Schmidt-Glintzer)將爲我們講述對華認知的歷史經緯與現實意義。

“中國研究正變得更爲混合、多元”

環球時報:新中國成立後,您關注的一些國家的對華認知經歷了幾個階段?各個階段都有什麼特點?

伊斯梅爾·德貝什:在我看來,新中國成立之後至上世紀90年代初,西方對華認知先是體現爲冷戰思維下的妖魔化中國,後在制衡蘇聯的背景下逐步轉爲“中國正面且重要”。這一時期,社會主義陣營國家多視中國爲盟友,發展中國家則將中國當作反霸權夥伴。

上世紀90年代初至本世紀前十年,西方對華先呈現出“中國崩潰論”與“中國威脅論”交織的政冷經熱認知,後續在反恐和經濟領域對中國需求上升且認可中國對全球經濟的支撐作用,但仍暗藏防範。這一時期,發展中國家對中國的認知從可靠的經貿夥伴深化爲可靠的發展夥伴,1991年蘇聯解體、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及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是推動這一系列認知轉變的轉折點。

2010年至今,西方部分勢力繼續妖魔化中國,但不少人認可中國發展成就,發展中國家將中國視作不可替代的發展夥伴,關鍵轉折點是2010年中國成爲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及之後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

馬丁·雅克:新中國的成立顯然開創了全新的局面。下一個重要節點是1972年毛澤東主席與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松的會晤,緊隨其後的是1978年。這一年實際上揭開了中美關係新篇章的序幕——一個以經濟(合作)爲核心的新階段,並由此產生了深遠影響。初期,中國的政策和影響力並未獲得西方充分認可,但中國的改革進程一直在持續。到上世紀末,中國經濟已經以驚人的速度騰飛,中國的影響力在西方世界乃至全球範圍內顯現。大約在上世紀90年代末至21世紀初,中國經濟新格局的重要性被廣泛認知,西方開始對中國的發展既好奇又關注。接下來一個重要的節點是2016年美國大選。從這一年開始,美國自1972年以來的對華戰略發生轉變,中國更被視爲“威脅”。

施寒微:人們對中國的看法隨着中國的發展和全球形勢的變化而改變。儘管中國的發展在世界許多地區都備受讚譽,但自奧巴馬政府2011年將戰略重心轉移到亞太以來,美國一直致力於遏制中國的發展。迄今爲止,歐洲一直受制於美國的這種視角及其衍生出的敘事。

環球時報:您認爲,在對華認知方面,從以前側重於漢學到現在聚焦於中國學,這一轉變說明了什麼?

伊斯梅爾·德貝什:中國學是歷史中國之學,也是當代中國之學。過去外界對中國的關注多停留在歷史文明層面,而如今中國通過中國式現代化實現跨越式發展,不僅在經濟、科技領域取得突破,還以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等爲紐帶,助力其他全球南方國家完善基礎設施、提升生產能力。這讓各國迫切需要通過涵蓋多領域的中國學,探尋與中國合作的路徑、借鑑中國的發展經驗,這正是中國自身發展實力改變國際對華認知維度的直接體現。

馬丁·雅克:從漢學到中國學,反映了學術領域對中國研究日益增長重要性的認識。對中國興趣的增長大約始於1978年,但從本世紀以來,中國研究已不再是單一概念,可以跨越不同學科,影響各類人羣。

可以這樣理解:中國研究正變得更爲混合、多元,這反映出全球範圍內正在發生的深刻變化。本世紀隨着中國經濟影響力在全球的廣泛擴展,人們對中國的關注與認知也隨之提升,這推動更多人學習中文並開始關注中國的經濟轉型、地緣政治立場等。如今的中國研究呈現出一個特點:在全球範圍內,研究中國已不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需要。

施寒微:當代中國研究在歐洲由來已久。儘管20世紀漢學主要關注古代或近代中國,但自20世紀60年代末以來,現代或當代中國日益成爲中國研究的核心。

“不同地區在發展水平、歷史經歷等方面差異巨大,這是理解它們對華認知多樣性的關鍵”

環球時報:不同地區的對華認知存在顯著差異。在您看來,哪些因素塑造了不同地區的對華認知“棱鏡”?

伊斯梅爾·德貝什:非洲對華認知源於與中國共同的反殖民歷史記憶帶來的情感共鳴,以及中非包容文化的價值觀契合,再加上共建“一帶一路”倡議與非洲聯盟《2063年議程》深度對接下的務實合作實踐。

部分西方國家對華認知受“歐洲中心論”文化偏見、冷戰二元對立歷史執念及地緣霸權維護訴求影響,傾向於強化與中國的“制度性競爭”。

馬丁·雅克:不同地區在發展水平、歷史經歷等方面差異巨大,這是理解它們對華認知多樣性的關鍵。如果進一步觀察,會發現各地區與中國的關係各具特色。例如,亞洲金融危機時期,中國人民幣沒有貶值,這符合東盟國家的利益。隨後,第一個“東盟+1”框架即“東盟+中國”出現,逐步發展成爲今天中國與東盟國家內涵豐富而穩定的關係。現在東盟不到7億人口中。根據民意調查,其中超過一半的人對中國的態度比對美國更爲正面,這一變化非常值得關注。

非洲是受殖民主義影響最深的地區之一。中國認爲中非關係建立在共同的反殖民經歷之上,這塑造了中國與非洲獨特的關係模式。民意數據顯示,非洲各國對與中國的關係態度普遍積極。

至於美國,自2016年以來,華盛頓開始將中國視爲對其全球領導地位的“威脅”。歐洲在很大程度上與美國保持一致。全球格局由此呈現出複雜而多樣的局面。這要求中國採取靈活、多元的外交策略和政策應對。

施寒微:對中國的看法不僅受地理位置的影響,也受各國及其社會發展狀況的影響。工業化較早的國家,尤其是西歐國家和美國,難以與其他國家分享全球繁榮,殖民時代的觀念和相關思維模式仍然影響很大,因此有的國家在國內和國際上,延續這種立場的一種方式就是奉行雙重標準。

“新興市場國家及發展中國家認可與中國合作的價值,助力全球秩序向多元共治轉型”

環球時報:您認爲,當前國際社會的對華認知差異對全球秩序和國際規則有什麼影響?

伊斯梅爾·德貝什:當前一些西方國家對華認知呈現出競爭與合作並存、疑慮和認可交織的分化態勢,深刻影響全球秩序走向。部分西方國家視中國爲“制度性競爭對手”,奉行排他性機制,加劇了秩序的碎片化;新興市場國家及發展中國家認可與中國合作的價值,助力全球秩序向多元共治轉型。

在認知博弈中,認可中國發展成就者推動規則包容性拓展,認爲中國崛起會帶來所謂“威脅”的偏見持有者則固化排他性規則。在全球性挑戰領域,合作共識促進規則落地。在地緣敏感議題上,認知對立破壞規則權威。中國務實合作推動認知理性迴歸,但一些國家的情緒化對抗可能壓縮規則演進空間,影響全球治理格局。

馬丁·雅克:從宏觀來看,我們的全球秩序正面臨深刻變化:舊秩序已無法持續,但新秩序尚未形成。這就是我們當前所處的局面,它帶來了巨大的不穩定性、不可預測性和高度波動,也產生了新的衝突。

我一直認爲,對中國最重要的是其他全球南方國家的對華認知以及它們和中國的關係。從戰略角度來看,中國未來的關鍵在全球南方。無論是從金磚國家合作機制,還是從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我們都可以看到,一個由全球南方國家構成的網絡正在逐漸成型,而中國在其中扮演關鍵角色。

施寒微:西方不願接受這樣一個認知:人類文明只有在追求一個對所有人都公正的世界秩序時,纔有機會在這個地球上生存下去。正是這種做法阻礙了西方建立多邊世界秩序。由於這樣的秩序尚未建立,一些西方國家仍然依賴過時的範式和對全球秩序的陳舊理解,試圖強化其現有優勢,由此產生的框架有可能導致新的動態,繼續阻礙公正世界秩序的建立。

同時,中國與其他國家一道,正在諸多領域探索新的多邊主義路徑,中國被許多人視爲“希望的燈塔”。一些國家的精英受到中國榜樣的鼓舞,開始尋求各自的現代化道路。

環球時報:面對日益複雜的國際輿論環境,您認爲中國與外界在改善相互認知方面,最需要做的是什麼?

伊斯梅爾·德貝什:中國需要錨定主權平等與發展導向優先、成果共享與風險共擔原則,依託多層級共商機制與項目化載體落地,搭配透明化規則共識,以及媒體本地化傳播、成果解讀和人文交流活動配套,以促進其他國家的對華認知。近期,阿爾及爾第二大學共建孔子學院推動中阿語言文化系統交流、中石化“尋訪中阿青年文化使者”活動以青年視角講述合作故事,兼顧各國發展訴求與認知差異,推動合作落地並消解認知偏見就是生動實踐。

馬丁·雅克:我認爲中國需要保持耐心,且中國已經學會了這一點。我認爲現在中國已經意識到,在全球範圍內爭取支持,比同一些國家進行單純“針尖對麥芒”的反擊更重要。

施寒微:更緊密的經濟關係和長期的科研夥伴關係可以作出意義深遠且持久的貢獻。一個強大的中國可以繼續利用其影響力來促進國際和平。更深入地開展與中國的學術交流,並促進世界各地學者參與對話,將有助於歐洲發出強有力的聲音,同時實現全球開放性的對話。

結語:在“對華認知觀察”深度認知系列報道中,《環球時報》從全球南方國家、西方國家等角度,爲您介紹了國際社會對華認知的現狀,並邀請三位海外學者講述了各國對華認知的歷史經緯和地區特色。在當前變亂交織的國際局勢下,加強對華的客觀和深入認知,其意義不僅限於學術領域,更是國際社會攜手應對共同挑戰、構建更加公正合理國際秩序的現實需要。

【環球時報駐阿爾及利亞特派記者 郝瑞敏 環球時報記者 白雲怡 環球時報駐德國特約記者 昭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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