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流淌的，應是文化的血脈，而非生命的鮮血。琴絃震顫的，應是心靈的共鳴，而非物種的絕唱。法律的紅線不可逾越，藝術更需向善而行。讓我們以環保之材，續寫千年雅樂，以敬畏之心，奏響生命與藝術的和諧之音。”近日，在一起危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案件審理結束後，徐州鐵路運輸檢察院檢察官開啓了一場針對掃除古箏義甲認知盲區的“聽音辨韻”法治課。

古箏怎麼和危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發生了關聯？這要從徐州鐵路運輸檢察院辦理的這起案件說起。

網購的古箏義甲竟然是違禁品

彈奏古箏時，爲保護手指和彈奏出更豐富多變的琴音，需要在指尖佩戴義甲。唐代詩人李商隱“十二學彈箏，銀甲不曾卸”中的“銀甲”就是指銀製的古箏義甲。近現代時，逐漸興起用玳瑁背甲製作的古箏義甲。

1982年，玳瑁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列爲瀕危物種。1996年起，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將玳瑁升級到“極危”等級。上世紀80年代，我國就將玳瑁列爲國家二級保護野生動物，2021年將其升級爲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明令禁止獵捕、殺害玳瑁，禁止收購、運輸、出售玳瑁及其製品。

2023年3月，江蘇省徐州市一名古箏學生崔某爲準備考級，網購了一套商家極力推薦的玳瑁古箏義甲。貨到後，崔某出於好奇在網上搜索玳瑁相關知識時，發現自己竟然購買了“違禁品”，連忙向公安機關報案。經立案偵查，公安機關發現賣家劉某是某大學的計算機教師。2023年9月，劉某被抓獲歸案。

2022年春節後，愛好釣魚的劉某結識了“釣友”賀某（另案處理）。賀某長期從事玳瑁古箏義甲的售賣活動。兩人經常相約釣魚，在一來二去的接觸中，劉某逐漸瞭解到玳瑁古箏義甲製售背後的黑色產業鏈。面對暴利誘惑，劉某萌生了與賀某合夥做玳瑁古箏義甲生意的念頭，“賀某年齡大不會玩網絡，我擅長網絡營銷，肯定能打開銷路。”

經查，2022年6月至2023年9月，劉某與賀某等人合夥，通過網絡平臺進行玳瑁古箏義甲的展示和交易，再通過快遞發貨給買家，涉案金額達30餘萬元。其間，劉某還吸收買家史某“入夥”。憑藉着高智商，劉某等人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還利用自學的法律知識教買家毀滅犯罪證據、逃避偵查。

“我除了在大學當老師，還開了一個培訓機構，真的不差錢。其實我挺慶幸你們把我抓了的，要是再晚抓一個月，我就會擴大玳瑁生意的規模，犯罪數額會更大，刑罰會更重，那我的人生就真的完了。”被抓後，劉某表示。

一條黑色產業鏈浮出水面

隨着偵查的進一步深入，一條集“原料出售—加工製作—成品銷售”於一體，涉及河南、海南、黑龍江等10餘個省份，規模龐大的玳瑁古箏義甲黑色產業鏈終於浮出水面。如何確定上下游犯罪人員，提取固定證據、鑑定涉案物品以及認定案值，成爲擺在辦案人員面前的難題。

辦案人員查看被扣押的涉案物品。

2024年1月，徐州鐵路運輸檢察院應公安機關邀請依法介入該案。檢察官梳理分析案情後，引導公安機關從資金流水、貨物來源、銷售去向等方面開展偵查，並明確涉案物品鑑定範圍、價值認定標準等問題。

經查，劉某的玳瑁來源於海南。起初，劉某根據賀某的推薦，從河南的牛某處購買玳瑁背甲材料。因爲生意太好、材料用得太快，劉某又在網上聯繫了李某（另案處理），安排賀某到海南驗貨付款，擴大了“進貨渠道”。

根據我國刑法第341條的規定，非法收購、運輸、出售國家重點保護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及其製品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罰金。今年3月，徐州鐵路運輸檢察院對劉某、史某、牛某提起公訴，並基於3人如實供述犯罪事實、退繳違法所得等情節提出量刑建議。

對於從劉某等人手中購買玳瑁古箏義甲的衆多“買家”，徐州鐵路運輸檢察院經審查後，依法對案件進行分層處理：對涉案數額較大、轉售牟利、社會危害性較大的柳某等3名樂器經銷商提起公訴；對購買玳瑁古箏義甲用於彈奏，涉案數額較小、沒有轉售牟利的其他買家（多爲古箏老師和學生）作不起訴處理，並將行政處罰線索移送行政機關。

法治課破除“音色迷信”

“許多古箏初學者乃至老師對新型材料瞭解有限，仍沿用傳統教學理念向學生推薦玳瑁義甲，形成代際傳遞的誤區。這是玳瑁古箏義甲禁而不止的根本原因。”在辦理該案的過程中，檢察官意識到，公衆對於買賣玳瑁製品對生態環境造成的危害和法律後果認識不足，是該類案件不斷髮生的深層次原因。

今年5月，在國際生物多樣性日到來前夕，劉某等3人危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案在江蘇師範大學開庭審理。法院以危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判處劉某等3人一年至六個月不等有期徒刑，各並處罰金。

庭審後，檢察官爲旁聽的140餘名學校師生講授了一堂生動的“聽音辨韻”法治課。課上，同一演奏者使用含涉案玳瑁義甲在內的3種不同材質的古箏義甲演奏同一曲目，聽衆均難以辨別其中的差異。通過這一充滿巧思的“實驗”，打破古箏演奏“唯義甲材質論”的錯誤觀念，證明了現代合成材質製成的古箏義甲聲學性能毫不遜色。

負責演奏的古箏高級教師孟倩介紹，“從唐代銀甲到明清竹甲再到現代合成材料，古箏藝術的靈魂在於技法傳承，而非材質迷信。真正的文化傳承，應當與法治同行，與生態共生。”

知識鏈接

玳瑁是海龜科玳瑁屬動物，因其背甲有13塊色澤瑰麗的甲片，又被稱爲“十三鱗”，屬於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列入2012年瀕危物種紅色名錄。

古箏義甲古箏作爲中國傳統樂器，彈奏時需要佩戴義甲。歷史上流行過竹、銀、牛角等材質製作義甲，清代時開始出現用玳瑁製成的古箏義甲。20世紀中後期，隨着古箏的琴絃從絲絃換成尼龍鋼絲絃，以及一些古箏大師的使用偏好，玳瑁義甲憑藉其彈性和硬度上的優勢取代牛角，一度成爲認可度最高的義甲材質。在玳瑁被禁用後，出現了合成玳玉、高密度塑料、碳纖維、賽璐珞等新型材質的古箏義甲。

作者：管瑩 嶽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