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她》:珍重眼前人,珍惜每一天

拼盤電影《七人樂隊》唱罷,《世間有她》登場。前者可以理解爲一幫香港電影老炮的“玩票”,票房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幫港人情懷依舊。後者因爲緊扣當下,場外“包袱”是必然的,註定不是可以輕鬆的命題。

物理上有種叫小孔成像的現象,用一個帶小孔的擋板擋在物體和牆之間,牆上會形成該物體的倒立影像。兩千多年前墨家的《墨經》記錄:“景到(通倒),在午有端,與景長。說在端。”這恐怕是我們最早的小孔成像實驗了。《世間有她》是影像語言對當下生活的一次小孔成像實驗,影片中的生活都是當下生活的日常,通過突發“疫情”這個小孔折射,映照出三段不同視角的情感。

第一段是婆媳關係的倒影。媳婦不理解婆婆沒有自我的活法,而婆婆視媳婦如空氣,這種婆媳關係在日常節奏中往往是拉鋸戰,要麼愈演愈烈土崩瓦解,要麼冷戰到底誰也不搭理誰,稍微中庸的會在若即若離的關係中尋找相對平衡,直到一方熬死方休。片中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這對婆媳緩慢的行進節奏,將兩個日常水火不容的女人封印在一個屋檐下,面對生死,她們從相互埋怨到相依互救,只用了短短一輪病毒傳播的週期。在突發疫情災難的小孔面前,過往的一地雞毛瞬間坍縮成一個奇點,然後映射出截然相反的情感圖景。

第二段是小別戀人的你儂我儂。小鹿和昭華相戀四年依舊初戀般地黏膩,一個春節的小別便如隔三秋,恨不得一天到晚拴在手機視頻上。如果沒有疫情,這樣的情感關係,更像是兩個獨立靈魂給彼此上的雙向枷鎖,日以繼夜地監控着對方。然而因爲突發災難的小孔,這段黏膩倒映出戀人之間你若不離我必生死相依的情愫,黏膩也就變成了喫瓜羣衆的羨慕。年輕人的愛情,彷彿就該這般簡單而又熱切,平凡而又如膠似漆,無時無刻不堵在彼此的鏡頭裏,把對方的生活塞得滿滿當當。遺憾的是,離別前晾曬的衣服都還沒來得及陰乾,戀人的小別卻成了永訣。

第三段是婚姻中的痛癢難當。片中借妻子之口,點明二胎超綱是壓力和癥結所在,其實未必。丈夫雖然沒明說,但他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規劃瞭然,他努力工作賺錢,買樓僱菲傭,依舊沒能阻止妻子出門工作,而且還是跟他一樣忙碌的媒體工作。片中有一段大篇幅的吵架戲,看似囉嗦細碎,甚至左右言他,其實言語間保持克制,表明他們雖互相抱怨,但都謹小慎微地繞開離婚的懸崖。這對夫妻的問題,說白了是婚姻中的角色轉換問題——妻子也有自己的自我價值追求,然而忙碌的人都不是完人,需要更多的退讓和理解才能維繫。災難的小孔在這段故事中重點不在於倒影成像,而在於生活變得越發艱難時,人們更需要彼此溫暖相依。

三段故事都有其所長,又都不盡完美。第一段故事由李少紅操刀,孔距較遠,倒影強制縮小,很多令人糾結的問題也就視而不見了,恩怨來得莫名,去得火急。好在周迅和許娣的實力碰撞非常帶感,尤其周迅一口氣上不來的窒息感,令人瞬間附體。遺憾的是客車裏那場關於媽寶男的辯護詞,似乎不是時候,略顯突兀,不如直接一把辛酸淚帶過利落。張艾嘉操刀的第三段也是演技的碰撞,馮德倫和鄭秀文拿出了香港中生代的實力擔當,他們爆發時並不歇斯底里,臺詞背後的小心思功課做足。這個段落困境中不失溫情,比如菲傭的幾個細節,如寒冬裏的三春暖。個人最喜歡陳沖操刀的第二段,愛情中無足掛齒的日常,被易烊千璽和黃米依演繹得令人羨慕。黃米依演得已經很好了,她的問題在於出場就是一副不祥的狀態,也許還可以拿出更有彈性的詮釋。

三段故事不約而同借女性視角提出情感問題,只是由於情感階段和家庭組成的不同,問題和走向也不盡相同。同樣是生兒育女階段的家庭生活,第一段故事因爲屋檐下多一個婆婆而主打婆媳關係,第三段沒有公公婆婆的困擾,問題來自夫妻本身。電影既然提出了問題,那似乎就有解答的使命,對此,幾位導演的“答案”各不相同。李少紅直接選擇婆媳和解,張艾嘉則選擇開放結局,而陳沖選擇悲情收尾。面對突發災難,聚散離合往往非個人意志所能左右,盡人事還要知天命,我們不指望一部電影能給我們多少啓發或答案,可以明確的是,如果日常不懂珍惜,在突發災難面前,往往沒有佛腳給你機會。珍重眼前人,珍惜每一天,纔是永恆的答案。(曾念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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