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銳評】

在當下的“多屏時代”,人們獲取信息、娛樂交流,大多離不開屏幕。以屏幕爲媒介的視聽內容成爲青年羣體娛樂消費的重要選擇。他們花大量時間刷短視頻平臺,或沉浸在虛擬空間裏打遊戲。於是,有的學者據此推斷,走進電影院看電影,已經成爲一種傳統甚至過時的娛樂方式。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當下很多青年受衆不僅沒有遠離電影院,反而更看重電影院觀影的儀式感,以呼朋喚友一同觀影的方式將電影院的社交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帶動娛樂消費市場呈現向電影院觀影迴歸、電影創作向現實主義風格迴歸的趨勢。這一現象讓我們重新思考電影作爲銀幕藝術在“多屏時代”的文化使命問題。

獲得情感體驗是年輕人社交的主要訴求之一。當下的年輕人是伴隨網絡成長起來的一代,大多活躍於互聯網構建的社交平臺上。很多人的生活點滴都依賴於網絡,相對來講缺乏現實層面與人的深度交流。所以從網絡迴歸現實時,就容易表現出“社恐”傾向。他們在進行線下社交時,更傾向於“看電影+喫飯+逛街”的模式,將探討電影情節作爲情緒釋放點和社交連接點,來打破尷尬局面,找到共同話題。這種社交模式可以回溯到20世紀八九十年代——那時候的人們一到傍晚喫完飯,就從四面八方相聚在廣場上,坐着凳子搖着蒲扇,觀看一場露天電影,在情緒激動處或拍手叫好,或眼淚漣漣。現如今影院替代了廣場,爲喜歡集體觀影的觀衆提供建立情感聯結的場域。在相對封閉的文化空間中,人們懷揣着共同期待,沉浸在同一個故事中,對影像主體進行情感投射。

與膠片時代缺少娛樂選擇,人們只能走進影院看電影不同,隨着數字技術的發展,如今的電影以Pad、家庭投影、手機等視頻終端放映形式進入私人空間。觀衆可以隨時隨地隨意拖拽進度條地觀看電影,使觀影行爲呈現出移動式、隨機性、碎片化的特徵。而影院卻不同,觀衆必須依據固定的時間段、觀看內容甚至觀看角度進行觀影。在同一場所將目光望向同一方向、審視同一畫面、營造同一情境,觀衆更容易在靜心沉潛的時空氛圍中走進鏡頭語言所營造的想象空間。在一種娓娓道來、雋永反思的傳授過程中獲得精神滋養和心靈浸潤。從某種程度上講,這種集體觀看模式的興起也是青年一代對網生內容重情緒、輕信息,重爽感、輕審美的反思。

在如今的網絡空間,與電影相關的話題往往能成爲輿論焦點。尤其在社交媒體上,有關熱門電影的討論以文章、話題、跟帖等形式不斷湧現,時常登上熱搜榜。很多觀衆爲了加入大衆社交話題討論,而選擇觀看某部電影。因此,走進電影院不僅是觀看行爲,更意味着觀衆能夠藉助電影突破自己的圈層,參與到線上或線下的大衆社交中去,找到社會歸屬感,建立與其他人的情感連結,乃至從大衆情感生產場域建構起個體和世界的聯繫。

在迴歸影院的過程中,青年觀衆的觀影選擇也發生了改變。數字互聯網播放技術升級之下,4K技術能夠滿足普通觀衆在家觀影的需求,甚至曾經影院專屬的3D視效、杜比音效,也已經通過各種形式進入家庭影院。觀衆獲得震撼視聽效果的成本越來越低。經過影遊文化和短視頻的薰陶與訓練,當下的青年觀衆有着超強的視聽想象力和信息捕捉能力。他們習慣於技術支撐的奇觀敘事,對電影院觀影的期待更多是技術解決不了的深層問題,即獲得真實的情感體驗和審視自我、反思自我的思考啓示。

在這種時代背景下,近些年到電影院觀影的青年觀衆對國產現實題材電影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觀影熱情。《萬里歸途》《平凡英雄》《十八洞村》等由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讓青年觀衆透過富有現實質感的影像瞭解活躍在各行各業的凡人英雄,感受精神和信仰的力量;《送你一朵小紅花》《我的姐姐》《奇蹟·笨小孩》等敏銳地捕捉當代青年人所面臨的各種現實問題,表現他們爲了實現夢想奮力拼搏的精神面貌。還有近幾年影院舉辦的各種經典重映活動,受到青年觀衆歡迎。銀幕是一面映照現實生活的鏡子,銀幕上的光影則表達着創作者對時代的觀察,激發着觀衆對社會的思考。此外,近幾年討論家庭親情、生命價值等議題的現實題材電影頻成市場爆款。如刻畫中國式情感的《你好,李煥英》《人生大事》《媽媽!》《四個春天》等作品,讓觀衆在主人公的社會聯結中確定自我、體驗人生、釋放情緒、產生共鳴,獲得情感慰藉,形成一種對現實生活的強烈觀照。這些文化現象的出現,反映着當下受衆渴望瞭解現實生活的不同面向,從中獲得人生啓示和精神引領的心理需求。

創作內容作用於受衆心理,受衆心理又反作用於創作內容。“多屏時代”青年人電影消費取向的變化,將反過來促進現實題材電影、主旋律電影的創作。希望廣大電影人洞察這種趨勢,肩負起文化使命,創造更多兼具現實書寫和青春敘事,能夠詮釋個體與國家、青年與時代的關係,從而激發青年觀衆的心靈共鳴和價值認同,增強人民精神力量的優秀作品,帶領中國電影業步入更加多樣化、又兼具獨特性的創作新階段。

(作者:李雅琪,系陝西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本文爲陝西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陝西電影產業改革創新及轉型升級路徑研究”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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